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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的故事(3)---阿宏--- | 作者:殷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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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寄個掛號郵件為什麼要那麼久?』 漢東心裡這樣抱怨著,有些不耐煩的轉頭四處張望。 卻看見郵局外面軋地停住一輛警車,四個荷槍的員警衝進來, 郵務士指了漢東一下,員警一下子就把他圍住。 「發生什麼事?」 一個看起來像流氓的警察向郵務士詢問著。 「這個郵件有血滲出來…」 那個郵務士緊張的把漢東要寄的掛號郵件交給警察。 警察仔細的端詳了那個郵件,皺著眉把它放在漢東面前問著: 「這是你的嗎?」 漢東看了一下,很確定的回答: 「是我的!」 「裡面是什麼?」 「我不知道,是朋友叫我幫他寄的。」 「可以打開來看嗎?」 「為什麼要打開來看?」 漢東疑惑又害怕的這樣問著。 「好像有血滲出來,你自己看看。」 警察把郵件的背面拿給他看。 果然這個小郵包有著銅幣般大小深紅的血跡。 「你要打開就打開嘛!」 漢東雖然感覺有些奇怪,但想到這是阿宏託他寄回南部家中的, 不可能有什麼奇怪的東西,因為阿宏是公司最敦厚老實的同事了, 所以他也有恃無恐的答應對方的要求。 但是當警察剪開信封,卻倒出一個奇怪的東西… 那是一個隨便用衛生紙包著…其實說包著似乎也不對,倒不如說 是揉著才較貼切些,而更奇怪的是這小小細長的"衛生紙團"竟有 一半滲著乾乾的血跡! 郵局裡安靜異常,但大家的眼睛全都尋好最佳的角度投射在警察 那隻平攤在空中的左手掌,似乎那裡有著最神秘的秘密。 那個像流氓的警察被熱情的視線灼得有些燥熱,左手似乎也已經 承受不了太多好奇的壓力,便緩緩的把那包紙團放到櫃檯上,因此 每個人的視線角度都約略的各自調整15度左右。 壓力倍減的警察此時才小心翼翼的慢慢解開大家的好奇。 「啊…!」 全場一聲低低的驚呼!漢東也著實的受到驚嚇! 大家都很清楚的看見………那是一截很明顯的斷指! 「老板,我要這把刀!」 阿宏怯怯地喚著老板,右手仍有些緊張的放在褲帶裡暗暗地捏數 著薄薄的紙鈔,其實他早清楚自己的口袋裡總共八百三十元。 而這把嶄新的剁刀標示著五百五十元,他是足夠買這把看起來威 猛而銳利的剁刀,他在猶豫的,其實是下半個月的零用金! 但是,最後他仍然下定決心買下它!於是這把寒光凜冽`作工精緻 的剁刀便裝入了紅色條紋的塑膠袋裡,再掛上他的腳踏車手把, 一晃一晃地離開夜市回到公司宿舍的騎樓下。 宿舍在二樓,因為假日,住得近些的同事都回家去了,每個小假日 幾乎都只剩他一人待在宿舍。 鎖上腳踏車之後,他低著頭旋開公寓大門,走了進去。蹬蹬蹬地到 了半樓轉角之間,面無表情地取出塑膠袋裡新買的刀,看了一眼完 美的刀鋒,再把左手小姆指平放在樓梯的木質扶手上,毫不猶豫地 以右手舉起剁刀,猛然地朝左手的小姆指剁下! 警察局裡顯得有些雜亂而緊張,漢東已經被反覆訊問好多次。好不 容易,近一小時後,老板終於帶著阿宏來了。 此時,漢東才清楚地看見阿宏左手小姆指以紗布包紮著。 「那個手指頭是我的!」 阿宏向警方這樣坦白陳述著。 而漢東和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地聽他繼續說明真相: 「在家鄉梅林,父親以養雞場為生,生活一直安穩,直到前幾年,他染上 賭癮,家產全部輸光,生活陷入絕境,我也不得不在國中畢業後來台北 工作。我們怎麼苦苦哀求他別再賭了,但一點用處都沒有,他仍沈迷賭 博,全然不顧家裡的生活。我的大姐,工作了好多年,偷偷的存錢`跟會, 辛辛苦苦的存了十多萬元,預備年底結婚時自己辨嫁妝用,但卻被他發 現,而強行取去賭光!害得大姐天天以淚洗面。所以我決定寄回我的手 指,並且告訴他,如果他不從此戒賭,我將一個月寄回一隻手指!」 警方在查証並通知阿宏的家人後,訓示了一番,由老板將他帶回,漢東也 因不知情而一併飭回。 第二天,阿宏的大姐北上,姐弟倆個面對面坐下,大姐低頭啜泣,他則斜低 著頭一語不發。幾個小時之後,她安慰了弟弟幾句話,並交待他不必再寄 錢給她,自己存著以後創業可用,就帶著那截手指頭回南部去了。 「你怎麼這麼傻?」 這時,漢東忍不住跑過去關心的質問他。 「要不然我要怎麼做?」 他一臉迷惑的反問漢東。 「起碼…你也包好再寄嘛!」 漢東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他,只好抱怨的說出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。 「好啦!下次我用塑膠袋包緊再叫你去寄好了,第一次比較沒經驗嘛!」 阿宏反倒俏皮的回了一句,氣氛似乎因此而略為輕鬆起來。 「那為什麼你要自己去買新刀呢?」 漢東一直有這樣一個疑問,趁此時趕忙問著。 「如果我用廚房那把菜刀剁手指,以後老板娘煮菜你們還敢吃嗎?」 漢東聽了阿宏的回答反倒覺得有趣的哈哈大笑起來,阿宏自己也覺得 好笑,便跟著嘻嘻哈哈笑開了嘴,一直笑到兩人的眼角都笑出了淚水仍 無法停止。 民國七十年……當時他們18歲。 後記: 許多年後,他們服役歸來,取得連繫後,相約在酒場慶敘,漢東望著他 少了一截的小指頭,開著玩笑的問他: 「後來你父親有沒有戒賭?」 阿宏搖著頭苦笑的說: 「大約戒了二個月吧!」 漢東繼續挖苦的取笑他: 「那你為什麼不繼續一根一根剁下去?」 阿宏笑笑的回答: 「第一次要剁不知道會那麼痛!第二次就實在沒勇氣剁得下手了!」 兩人又嘻嘻哈哈的大笑起來,似乎又回到了從前,但心想著成長的過程, 因著年少懵懂的熱情與輕狂,竟付出如此毫無代價的犧牲,便高高的舉 起酒杯,有默契地飲光那杯燒灼喉舌的酒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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